要说幽都军那是向来只招收骁勇善战的魔族,但张凯枫对着夜明宫里擦得锃亮的柱子打量自己一番,从内心依然无法接受自己是个魔。他从梁柱的反光里瞧见个人自正门走了进来,不等那人站稳脚跟说话,便抢先一步道:“就算你说鬼是魔去掉一个麻也没用,土跟王只差一横,你敢踩在幽都土上那你敢踩在幽都王上?”
觉得夜明宫内有点儿光明过盛的七夜把面具又压低点儿,“岳父同意了。”
一口气说了太多词儿的张凯枫一下子被噎得不轻,“幽都王真同意让鬼加入幽都正规军了?”
“是啊。”
“……那你还来这儿做什么?”
“向你证明天枢院的研究成效,证明我朔方城随便一只培养出的小鬼幼童都有加入幽都正规军的实力。”
张凯枫抱起双臂,“说人话。”
“朔方城离岳父那儿实在山高水远,我也跑累了,今晚上睡你这儿,回头我优先给夜明城输送鬼族兵源。”
张凯枫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招手来一团儿魔灵,“带他去他的房间。”
“多谢。”
“你好歹知道了我这儿不能当你的行宫无偿使。”
张凯枫从宫内到宫门的这一段路,心情愉悦。曾镇守乱葬岗的他对鬼气无比熟悉,自然也就知道宫外这广场上难以数计的鬼气有多强大和浓郁。
但当他走出了宫外看清一切时,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满广场的婴孩大小的小鬼各抱着个型号更小的坛子飘在半空,列成整齐的方阵,个个神情肃穆。说得干脆一点,就是一堆婴儿一本正经地飘着。朔方城主一身白金色便装靠着宫门口的柱子眯眼,见张凯枫出来了便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并不言语地看着张凯枫。张凯枫给他直盯得发毛,蹙了蹙眉过去亦盯着人看,亦不言语。
这回轮到七夜被盯得发毛了,尽管不忍心打破两人难得的安静对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咳了一声,“我说过朔方城随便一只培养出的小鬼幼童都有加入幽都正规军的实力。”
张凯枫飞过去一记眼刀,“这就是你给我送来的全是小鬼的理由?!”
“当然不是,”七夜大大方方地接了眼刀,“从小带着的比较容易培养感情——魔君难道不是整个北溟最清楚这一点的人么?”
张凯枫抬起一只手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接着他抬起的手并没有放下,而是放到了七夜的上邪剑上,七夜瞬间站直了身形。
不等七夜一句你为何动我的上邪出口,张凯枫就收回了手悠悠道:“我可担待不起,这个头衔,本来就是为五殿下您自己量身打造的。”
一阵沉默。
七夜又往身后的柱子靠上去长叹了口气:“你我之间的相处模式就不能略温和一点么?”
张凯枫一听到温和就下意识地答道:“学习弈剑听雨阁吗?”
“弄俩椅子来并排摆,天天坐着?也不错。”
“我的意思是我坐着,你站旁边。”
又是一阵沉默。
“你是想乔装扮演弈剑掌门和剑魁?”
“对。”
七夜像是想到了更好的主意似的:“那还不如乔装扮演弈剑掌门和木人,我演陆南亭,你演木人,我把你捧在手上。”
“第二天朔望日报的头条就是‘爱的自杀,再问供养’咯?”
还是一阵沉默。
“张凯枫,”七夜摆了摆手示意他实在扯淡不下去了,索性干脆开始说正事,“这四百个小鬼皆是我等心血,还请你好生照料,别弄丢了一两个。”
“既已是我麾下,我自然会好生安顿,哪有丢了的道理?”张凯枫望着那群小鬼,见得有几个已经耐不住无聊开始互扔陶罐,突然就想起同样耐不住无聊喜欢朝他扔法诀的萧逸云,不禁喉间一酸,“……哦,难不成你弄丢过?”
“弄丢了不少。”七夜感慨。
“嗯?”张凯枫一愣,却是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全送我这儿来了?”
“嗯,夜明城毕竟在太古铜门之后。朔方城虽大,但人也不少,只有训练用的地盘;真正把死婴炼化成小鬼的据点在乱葬岗,在人间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鬼气充盈之地了。”
七夜注视着广场上飞起的越来越多的陶罐,“但近来收成十分不好。每回都有十个左右的小鬼尚在陶罐里孕育就已经被人杀死了,本以为一段日子就会罢手,但夭折数目竟越来越多,最后这回,一坛都不剩。”
张凯枫默然不语。
“还有一个好玩的现象,”七夜玩味地看着张凯枫,“所有夭折的小鬼,无一例外不是被至清的剑气所伤;地面所留剑痕,虽深浅不一,纵横之间也极有规律,绝不像什么富有正义之心的闲散江湖弟子所为。”
“你是说,是弈剑听雨阁门人?”
“我没说,你说的。”
TBC